偷外卖的是真的狗
大学生偷外卖,大多不是因为饿,而是因为恶。
我是大一时认识江僚的。
六月末,七月初,梅雨季节结束之后,温度迅速上升,夏天迫不及待地来了。
中午一下课,学生们一窝蜂地涌进食堂,享受完冷气机带来的片刻凉爽后,又带着打包好的午饭匆忙离开,人来来去去,食堂很快安静下来,只有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。
碗里的猪排炸得焦黄,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,可惜因为天气太热,我实在没什么胃口,吃了几口便撂下了。
下午只有一节艺术鉴赏课,我思考了一下,决定把它翘掉,专心完成手头的稿子。
稿子原本是提供给校刊的,学校有个社团叫读者协会,每月都会发售校刊,每期一个不同的主题,由社团编辑选定主题,交给指导老师审核。
审核通过后,社团成员便可以围绕主题进行创作,之后的审核便由编辑完成。
不幸的是,我还没开始写,只是将创作思路告诉编辑后,编辑便毫不留情地把它给否了。
那个时候,学校论坛正在被两件事刷屏,一件是学校流浪狗被虐待,一件是学生外卖频繁被盗。
我的文章便是围绕外卖被盗这一事件展开的,编辑的理由是内容过于纪实,容易激化同学间矛盾,不利于学校宣传。
尽管如此,我还是很想把那篇文章写下来,我打算好了,如果不能发表在校刊上,就上传到学校论坛上去。
于是,在这个满是蝉鸣声的燥热夏日,我逃掉了所有社交活动,带着笔记本电脑,独自坐在食堂写文章。
过了饭点后,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少,工作人员也懈怠了,还有人直接躺在食堂椅子上睡午觉,整个食堂只有冷气机和电风扇在哗哗地工作,比学校自习室还安静。
我写得很快,第一节课刚结束便完成了,之后就是打开学校论坛,复制,粘贴,起标题,上传,一气呵成。
我在食堂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汽水,一边喝一边等回帖。
就在此时,校园广播里突然出现了杂音,校园广播一直是由广播社的人负责的,基本只在午休时间播放,一般会播些热点新闻、篮球资讯······
就是说,一般情况下,这时候它绝不会响。
难道是哪个新入社的广播社成员操作失误了?
广播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,随后,一个很干净的男声出现:“喂喂喂,听得见吗?”
他清清嗓子,又重复了几遍,似乎想用播音腔说话,可惜失败了。
他终于开始说话了:“大家好,我叫江僚,金融系的。”
我听过这个名字,某次观看学校棒球赛的时候,几乎全场都在喊“江僚”。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谁,只知道他是学校棒球社的,染了一头显眼的蓝发。
他跟我一样是个左利手,左利手打棒球有优势,具体原因跟棒球比赛的规则有关,这里就不赘述了。总之,优势加上他本身的技巧,虽然跟我一样是大一新生,但他却已经成了棒球社的王牌选手。
他又说:“先跟听到广播的吴老师道个歉,没错,我正在逃你的课,顺便,你下一节课我估计也赶不上了,你就不用等我了。”
谁要等你啊,我替那位吴老师想。
他再次清了清嗓子:“是这样,大家都知道,最近几个月学校里有很多同学的外卖被偷了,经过本人连日来地追查,终于找到了这个小偷。”
这时候,那几个睡午觉的工作人员已经爬起来听广播了。
广播那头安静了片刻,又传来了摇椅子和嚼薯片的声音。我几乎能想象到他翘着二郎腿吃薯片的样子了。
他一定没经过广播站老师的同意,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广播站里去的。
因为我写的文章也跟学校外卖被盗有关,所以我知道很多跟外卖被偷有关的消息。
学校不允许外卖人员出入,因此,外卖员会将外卖放在学校门卫室,让学生自己去拿。外卖被盗事件就是在这里发生的。
按理说,门卫室有监控,只要查一下监控,就能知道偷外卖的是谁。
但是,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。门卫室的监控太模糊,看不清外卖单上的字,无法确定哪个是丢失的外卖,自然也找不到偷拿外卖的人。
江僚一边嚼着薯片一边说:“可能有人觉得,只要换种方式,在监控里查一下每次丢外卖都会出现的人,就可以抓住小偷。但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,根本没法一个个问。还有人说,只要找只在外卖丢失日子中出现过的人,就可以抓住小偷。”
他似乎把薯片放了下去:“这种方法理论上可行,但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。因为你很难确定小偷是不是只有一个人,就算真的只有一个人,他也有可能在其他时候点外卖,也就是说,外卖没丢的日子里他也一样有可能出现。关键是点外卖的人太多了,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的“只在外卖丢失日子里出现过的人”啊······话说回来,外卖就这么好吃吗?给我少吃些外卖啊混蛋,知道你们给我的调查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吗?学校食堂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吗?”
广播里发出一阵尖锐的破音声,恢复正常后,他咳了几声:“反正······综上所述,仅凭监控是很难找到小偷的。”
被广播内容吸引到的人越来越多,外面太热没地方坐,有些学生索性直接进食堂听。
江僚又接着说起来:“后来我意识到,要找小偷,就必须先找到那些丢掉的外卖。”
有学生说:“他不会去翻垃圾桶了吧?”
“我当然不可能去翻垃圾桶。”江僚仿佛能猜到别人在说什么,“学校垃圾桶这么多,我一个人怎么翻得过来。一个多月前,我收买了学校倒垃圾的工人,让他们帮我留意一下被偷的外卖,找到一个外卖给一百块。”
这家伙钱多的没有地方花了?我在心里想。
江僚说:“当然,事情一开始都没那么顺利,前三天一无所获,什么都没找到。我猜小偷一定把外卖单子给撕了,所以我嘱咐工人留意一下那些没有外卖单子的外卖。经过工人们不懈的努力,到今天为止,一共找到了三十个,经过对比,其中有七个是那些被偷走的外卖。”
七百块钱······我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。
江僚道:“这七个外卖,是在一号食堂,二号食堂,七号宿舍楼等七个不同地方的垃圾桶里发现的。小偷很聪明,他没有把偷来的外卖袋子扔在同一个垃圾桶里,所以我没法守在垃圾桶旁边等小偷上门。顺便,这些垃圾桶旁边没有监控,通过垃圾桶来确定小偷这条路基本上是断了。”
说到这里,他又咔哧咔哧地吃起了薯片。他停顿的时间太长,已经有学生不耐烦了。
他是在考验小偷的心理素质吗?如果我是小偷,一定会按捺不住跑到广播室把他揪出来的。
话说回来,偷外卖这种事真的值得全校广播通报吗?难道这只是江僚的圈套?目的是引小偷出来?
这个时候,学校论坛上也炸开了锅,几乎所有帖子都在讨论江僚,有些帖子还被搬到了其他社交平台。
我随手点开一个帖子,发现是江僚的科普贴,前三页全是他的照片,有朋友圈的自拍照,打棒球时路人拍的照片,甚至还有高中的合照。唯一不变的是那头蓝发,他竟然高中就染了那头蓝发。帖子介绍江僚家里很有钱,但没说具体是做什么的,虽然还没有女朋友,但追他的人不在少数,简而言之,这人是个现充。
江僚又说话了:“总之,我手上唯一的线索,就只剩下那些被偷的外卖了。”
有个男同学嘀咕:“外卖能看出什么?”
江僚说:“我发现这人把外卖里的肉菜全部拿走,蔬菜一点儿都没动。”
男学生说:“这小偷还挑食?”
江僚说:“当然不是小偷挑食。”
男学生又说:“不是挑食难道是对蔬菜过敏?”
江僚说:“当然也不是对蔬菜过敏。”
食堂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,有个女学生问身边的人:“······他听得见我们说话?”
江僚说:“我当然听不见你们说话,但我大概能猜到你们会说什么。”
食堂里很多人都笑出声来。
江僚说:“我发现这人不止是不吃蔬菜,而是除了肉以外,他什么东西都不吃,包括咖喱饭里的咖喱,沙拉里的沙拉酱,其中有一份炸鸡,他连番茄酱包都留下了,做到这种地步,绝对不是挑食那么简单。”
说到这里,他又拧开了一瓶汽水,广播里传来“呲呲”的放气声。
他说了这么久,依然没有进入正题,我桌上的汽水才喝了一半,但已经没汽了,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,估计很大一部分都是来等他出丑的,我渐渐地感觉不耐烦了。
随便他吧,我想,反正我对真相也不感兴趣。我一边想,一边戴好眼镜收拾东西打算撤。
买瓶汽水偷偷带去图书馆吧,我默默地计划着,那里没有广播,应该很安静。
就在我背着电脑包快要走出食堂的时候,江僚又在广播里说话了:“不仅是咖喱番茄酱这些东西,小偷连米饭都没有吃······”
我倏忽停下脚步,想起了我发在论坛上的那篇推理。
我之所以写那篇推理,是因为两个礼拜前的一天中午,我离开图书馆的时候,在图书馆外的垃圾桶里,发现了一个没贴外卖单的外卖袋子。
图书馆是不允许带食物进去的,春天的时候,还有学生喜欢坐在图书馆门口解决午饭,但是入了夏之后,这些学生就消失不见了,相较能把人烤熟的室外,还是装了空调的食堂和宿舍更受他们青睐。而且,即便是在图书馆门口解决午饭,学生们还是更钟爱便利店的面包和饭团,因为拿外卖的地方离图书馆太远,很少有学生特意将外卖带到这里来吃。
我的脑海中冒出几种可能,比如立志减肥的女孩忍不住点了外卖,但又不想被朋友和室友发现,所以吃完之后就把外卖扔到了这里;又比如有学生不知道图书馆不能吃东西的规定,带着外卖来图书馆结果被拒之门外,只能在门口匆匆吃上几口最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······
最后,我想到了学校里频发的外卖失窃事件,难道是小偷为了“毁尸灭迹”,故意将外卖扔到这里来的?
想到这点,我将外卖打开,里面只剩下一些切丝的卷心菜和米饭。
我凑近闻了一下,闻到一股酸臭味,毫无疑问,这外卖已经馊了。图书馆外的垃圾桶是一天一倒的,虽然现在天气炎热,但也没有热到一天不到饭菜就变馊的地步,这外卖应该是放了有段时间,才被人扔到这里来的。
这也就排除了因为减肥将它扔到这里的说法,如果担心被人发现,应该会尽快将外卖处理掉,而不是放到馊了才扔。同理,在带着外卖却被拒之门外的说法也被排除了。
这人吃完外卖没有当即扔掉,是怕扔的时候被人发现吗?
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,但我严重怀疑,这份扔在图书馆外的外卖,是那个外卖小偷的手笔。
这个时候,我突然发现,那份外卖里的米饭,一丁点儿都没有动过······
江僚说:“当时我就很奇怪,小偷偷外卖,为什么不吃米饭呢?”
广播里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,江僚的调查和我的猜测不谋而合,看来我猜得不错,图书馆外的那份外卖真的是小偷扔在那儿的。
我忽然重新燃起了兴趣,又坐回了食堂里。
有学生起哄:“因为小偷在减肥。”
食堂里传来阵阵哄笑,江僚当然听不到,他说:“当然不是为了减肥,要是为了减肥,就不会只吃肉不吃蔬菜。”
说真的,我严重怀疑他听得见我们说话,要不然就是有人在论坛上实时直播食堂的情况,他在论坛上看见了。
江僚说:“后来我又想,会不会是这人在食堂买了饭,但是只买了米饭和蔬菜,所以才偷外卖给自己加餐,也就导致了外卖盒子里只剩下蔬菜和米饭。”
我摇摇头,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:“不可能。”
有个女学生被我的声音吸引,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我。
我闭上嘴巴,女生还在看着我,我只能说:“因为这没法解释为什么连咖喱和番茄酱这种东西都剩下了,可见这人不是不吃其他东西,而是不能吃其他东西。”
女学生问:“为什么不能吃其他东西?”
我指了指广播:“你还是听他说吧。”
女学生问:“你认识广播里这个人吗?”
我不带任何感情地说:“不认识,也不打算认识。”
女学生有些失望地点点头,认真听广播了。
江僚说:“仔细一想也不合理,如果已经偷了外卖,就没必要再去食堂买饭。就算小偷真是个奇葩,就是喜欢偷外卖给自己加餐,那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,比如外卖袋里的筷子,每个外卖里的筷子都是用过的。”
有男学生说:“筷子当然是用过的,你吃饭不用筷子啊?”
江僚说:“别忘了,食堂是提供筷子的,如果这人真在食堂点了饭,为什么不直接用食堂的筷子,而非要用外卖里的筷子?”
那个男学生接着说:“因为方便。”
江僚说:“这些外卖里有一份是鸡胸肉沙拉,这家店的沙拉不提供筷子,只提供叉子,但这份外卖里的叉子也被用过,难道他宁可用叉子吃饭也不拿食堂的筷子吗?这不是很不方便吗?”
男学生又说:“因为人家有洁癖,不想用食堂的筷子,不行吗?”
江僚说:“我一开始怀疑过这人有洁癖,但别忘了,这人不是天天偷外卖,也就是说,他在不偷外卖的时候还是要用到食堂的筷子。”
男学生也不管江僚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,已经开始死缠烂打了:“没准人家宿舍备了一份筷子,偷外卖的时候用外卖里的筷子,平时吃饭用宿舍里的筷子。”
我揉揉额角,还好这人不是跟我抬杠,不然我一定会忍不住揍他的。
我低声说了一句:“不可能。”
刚刚那个用好奇目光看我的女学生突然提高音量,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:“不可能!”
那个死缠烂打的男学生看过来:“谁说不可能?”
女学生指向我:“他说不可能。”
食堂里的人齐齐看向我,我摘下眼镜,疲惫地揉揉鼻梁。
男学生走到我面前:“你说的不可能?”这人长得很高大,穿着运动服,身上汗涔涔的,看上去就十分不好惹。
我说:“我说不可能。”
男学生问:“为什么不可能?”
我戴上眼镜看着他:“不可能就是不可能,小偷有洁癖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是错的,这人就没有洁癖。”
男学生说:“你怎么知道小偷没有洁癖,你认识他?”
我本来不想跟他胡搅蛮缠,但现在这个情况,我要不说个清楚,看来是很难脱身了:“我见过小偷扔掉的外卖,学校垃圾桶是一天一倒,我见到那份外卖的时候,那份外卖已经馊了。”
男学生说:“馊了又说明什么?”
我说:“馊了说明外卖不是当天扔的,现在的天气虽然热,但还不至于让一份外卖这么快馊掉,我见到那份外卖的时候,那份外卖至少已经放了三天了。试问,一个有洁癖的人,怎么可能忍受一份馊了的外卖在自己身边待那么久?”
旁边的女学生小幅度地拍起手来。
男学生的脸有些红,不知是热的,气的,还是臊的。我是没想到我会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跟别人在食堂吵起来,这一瞬间,我忽然感觉自己极其幼稚,就像个才上初中的小孩。
为了缓解尴尬,我起身去自动贩卖机买汽水。
江僚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了:“我本来也考虑过,这人有可能是先用了叉子,但用了几下觉得不方便,又改用了食堂筷子,所以叉子会有使用过的痕迹。但是,另外一份鸡排外卖把这个可能性给排除了,这份外卖没有备筷子,也没有备叉子,而是备了两根木签子。但是,即便是这样,这两根木签子,依然有使用过的痕迹。尝试用叉子吃饭还勉强说得过去,但没人会尝试用木签子吃饭。所以,我猜,这人用外卖里的餐具不是为了吃饭,而是为了将猪排这种肉菜从外卖里拿出来。他拿的时候,手边没有别的餐具,用手直接拿又不卫生,所以只能用外卖里的筷子。”
刚才那个女学生问:“把猪排从外卖里拿出来,却又不是为了吃饭,那他是为了什么呢?”
江僚一拍手:“问得好。”
女学生被吓了一跳,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江僚说:“小偷把猪排从外卖里拿出来的原因,就是他的作案动机,只要确定了他的作案动机,就能缩小嫌疑人的范围,找出小偷。”
有人已经快等不及了:“你快点说啊,什么时候结束啊,我马上要去上课了!”
江僚说:“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都在听广播,大家不妨开脑洞猜一猜凶手的动机,线索已经给出,祝君狩猎愉快。”
“祝君狩猎愉快”是著名推理小说家埃勒里·奎因的名言,当然,这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,当时我还没看过推理小说。
食堂里顿时热闹起来,有人说小偷是环保主义者,拿走肉菜是为了把它们埋掉;有人说小偷拿肉菜是为了把它们当零食吃;还有人说小偷就是心理变态,就不喜欢看人吃肉······
话题越来越偏,声音越来越高,吵得我耳膜嗡嗡作响,我提高声音:“是为了喂狗!”
江僚的声音再次从广播里传过来:“没错,我猜已经有同学猜到了,就是为了喂狗。”
学校有几只流浪狗,不知道它们从哪儿来的,反正从我认识它们起,它们就一直在学校操场和食堂附近徘徊,靠出卖色相骗取学生食物。我去喂过两次,可惜我天生不受小动物喜欢,它们见我就逃。
大概一个月多前,其中一只小黄狗失踪了,与此同时,网上出现了一个靠贩卖虐狗影片赚钱的账号,从他晒出的照片来看,影片中的狗正是我们学校里小黄狗。
此事在学校闹起轩然大波,很多学生都去讨伐那个账号。虽然账号后来注销了,但狗却回不来了,可恨的是,影片依然在网上传播,通过一些社交平台,仍然可以从此人手上买到影片。
两周前还有个学长特意在网上注册了账号,号召网友找出那个虐狗的人。通过这个账号,学校收到了不少好心人送来的狗粮和小零食,可惜那个虐狗贼一直没有找到。
江僚说:“大部分人应该跟我有一样的疑惑,一个好心喂流浪狗的人,为什么去偷外卖呢?这个咱们先不提,继续说这个小偷。虽然很多人给流浪狗喂过东西,但大部分都是遇上它们的时候喂一下。主动拿东西喂它们的只有五个人,这五个人到现在为止依然在喂养剩下的流浪狗,但是,从两周前开始,学校就没有出现过外卖丢失的情况了。请问,两周之前发生了什么呢?”
那个女学生看向我,朝我使了个眼色,催促我赶紧回答。
我只好说:“两周之前,有个学长在网上注册了个账号,讨伐虐狗贼,很多好心人通过那个账号,将狗粮和一些小零食寄给了那个学长。”
女学生立刻盯住了广播,希望立刻得到反馈。
江僚说:“没错,两周之前,那位学长开始在网上接收网友送来的狗粮,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狗粮,所以他才不需要偷外卖里的肉喂狗了,对不对啊,学长。”
他的尾音上翘,听上去又暧昧,又气人,我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就在这时,广播里突然传来“砰”地一声响,似乎有人重重地踹了一下门。
江僚吃着薯片,边吃边说:“看来学长来逮我了。”
果然,广播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:“江僚!开门!”
此时,已经有一些学生按捺不住,离开食堂跑到广播室看热闹去了。
我是懒得动弹,就在食堂里待着。
女学生紧张地问我:“江僚他不会有事吧?”
我说:“放心,他一定锁门了。”
果然,江僚下一秒就说话了:“你别费劲了,门我已经上锁了,以及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,案子还没结束呢。”
女学生问我:“小偷不都找到了吗?怎么还没结束?”
我说:“接着听就知道了。”
江僚接着说:“虐狗案刚发生的时候,我就去查过那起案子。狗是在七号宿舍楼外的花坛里被抓走的,那里有它的窝,案发时间是晚上,现场虽然有挣扎的痕迹,但是挣扎幅度很小,附近的学生也没有听见声音,那个时候,我就怀疑狗是被它熟悉的人带走的。”
广播里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,还隐约出现了很多人说话的声音,看样子,广播室门口应该来了很多人。
这时候,有人敲了敲门:“江僚,把门打开吧,他刚刚跟我承认了。”
听声音和语气应该是学校的老师,但江僚不为所动,继续说:“但是那个时候线索太少,实在是没法往下查。所以,当那些喂狗的人里出现小偷的时候,我就在想,小偷和虐狗贼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。”
广播那头传来了丁零当啷用钥匙开锁的声音,“砰”地一声,门开了,又似乎没开,紧接着,广播里传来了踹门声和呵斥声。似乎是老师跟踹门的学长起了争执。
食堂里的声音变得有些噪杂,女学生问我:“什么情况?门怎么还没开啊?”
我说:“应该是放了门阻器一类的东西。”不知道为什么,我竟然莫名有些紧张。
江僚对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,接着说:“为了验证我的猜想,我把那人拍的虐狗视频全部买下来,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看完了。”
周围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不得不说,看那种恶心的东西的确是对心理素质的一个考验。
江僚说:“这人从来没有在视频中露过脸,也很难从周围环境推测出视频拍摄地,但我注意到了一点——这人有病。”
食堂里再次传来阵阵笑声。
江僚说:“当然不是说心理变态这种病,这人心理变态是有目共睹的,不看视频也看得出来,我说的病是强迫症,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类型。视频里那些虐狗的工具都朝同一个方向摆,纸巾全是按着切割线撕的······在一个视频中,他曾反复洗手洗了至少二十遍。不得不说那个视频真是太无聊了,几乎全程看这货洗手······”
食堂里出奇得安静,竟然没什么人说话,都在静静地听着。
江僚说:“我把那些视频给心理医生看了,初步断定这人患有强迫症。之后,我找人打听了一下,你说巧不巧,咱们这位学长,刚好也患有强迫症。”
广播里踹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但又很快被制止住了。
江僚又说:“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,以上我说的那些,都是猜测没有证据。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广播里说这件事的原因。在此之前,我已经拜托学长的舍友,帮忙搜查一下学长的电脑了。”
江僚对门外说:“如果你没有因为外卖的事情跑到这里来的话,你的舍友大概也没机会看你的电脑,拿不到证据,我当然也不会把虐狗的事情在这里说出来。可惜的是,在你疯狂踹门的时候,你的室友已经从你的电脑里找到了虐狗的证据。”
他的声音渐渐远去,似乎是去到了门口。
“你也真够可以的,偷外卖喂狗,虐狗卖影片,再自导自演建账号讨伐自己,既有了流量又有了狗粮,丰富了自己的人设,营销了自己的爱心,还顺带卖了个惨······”
“砰”地一声,门终于打开了,广播那头传来桌椅倾倒的声音,似乎是打起来了,随后,广播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噪音,又戛然而止。
随着广播的消失,食堂里也安静了几秒,然后瞬间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。
这时,手机发出了消息提醒,打开一看,是之前发在论坛上的文章有了反馈。
没错,我发的文章跟江僚在广播上做的推理几乎一模一样,只是我在小说里全用了化名,因为江僚找到了证据,而我没有。
因为这个原因,很多人将我当成了江僚本人,不少人在评论区求联系方式。
我不想出风头,也不想被搅进这件事情里来,在帖子下面回了一句:“我不是江僚。”便联系了管理员锁帖,随后关掉了论坛。
我收拾东西,准备离开食堂,那个女学生问我:“你真的不认识江僚吗?”
我猜她是想通过我拿到江僚的联系方式,我还是那个回答:“不认识,也不打算认识。”
我没有再理她,独自一人离开了食堂。
江僚的事情在学校引起了很大的轰动,他也因此一战成名,整个学校就没有不认识他的。
这件事过后,江僚因为擅闯广播室处以警告处分,那位学长则被开除了学籍。那些被偷了外卖的同学本来不打算追究,一份外卖而已,值不了多少钱。但虐狗的事情一出,他们商量了一下,联合起来去报警了,至于报警的结果,以及之后可能会受到的处罚,我就不得而知了。
这件事只是我大学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,之后几天,我都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,直到一天中午,我被人约到了一间教室。
当时是中午吃饭时间,楼里空荡荡的,窗外的蝉不住地叫着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教室大门正对着窗台,推开门,一个蓝发青年坐在窗台上。
如果忽略我的性别,眼前这一幕应该挺浪漫的。
阳光,微风,蝉鸣,干净的窗台,坐在窗台上的蓝发青年。如果这是部日本动漫,他应该手捧轻小说文库本,身边再飘几片樱花。
当然,他手里没有文库本,他拿着一只平板,手指滑动着屏幕,聚精会神地看着,也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发觉我推门进来,他抬头看向我,朝着我笑了一声:“愿意成为我的华生吗?”
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,退出屋子,将门重新关了起来。
隔着门我都能听见他的抗议:“喂喂喂,回来回来!我还没说完呢!”
我重新打开门,忍着脾气问:“我认识你吗?”
他说:“你不认识我,但我认识你啊,沈醉,98年生人,天蝎座,艺术设计系······”
我伸手让他打住:“你是谁?”
他朝我伸出手:“初次见面,我叫江僚。”
我看向他那一头蓝发,心中小声地“啊”了一声,江僚出名之后,学校里多了很多效仿他染蓝头发的人,我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。
我指了指他坐着的窗台,善意地提醒他:“这是三楼。”
江僚眨眨眼睛:“我知道啊。”
我叹了口气,找了个椅子坐下:“你找我有事?”
江僚扬了扬手里的平板:“这是你写的?”
我眯着眼睛盯住了他的平板,上面是我那天发在学校论坛上的文章。我记得我当天就联系管理员把这篇文章给锁了,此刻应该早就沉底了,没想到竟然能被他翻出来。
我有些想笑:“你该不会想说我抄了你的推理吧?”
江僚跳下窗台:“当然不会,看发帖时间,你是在我广播说话之前就已经写好的。说明你破案的时间比我快。”
我说:“那只是推理,不算破案,你找到了证据,那才是破案。我只是运气好,刚巧发现了扔在图书馆垃圾桶里的外卖。”
江僚说:“有时候运气也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,我靠那么多外卖盒子,才推理出犯人拿外卖不是为了吃饭,你只看了一个外卖便猜出来了,很厉害。”
“因为筷子很干净,就像新的一样,如果用它吃了饭,不会那么干净······”说到这里,我才发觉自己好像没必要跟他解释这个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江僚说:“你还考虑到了我没考虑到的东西。”
他说的是关于我怀疑食堂工作人员是小偷的事,食堂工作人员为了增加销量,偷外卖让学生减少点外卖的次数,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动机。之后为了论证这点,我还专门去看了门卫室的监控,结果当然不是。
我说:“这只是推测,还是错了的推测。”
江僚说:“但很有参考价值,如果小偷真是食堂工作人员,或许破案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。”
我被他捧得有点头晕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江僚在我身边坐下,撑着脑袋,盯着半空:“03年,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名侦探柯南的时候,就立志······”
我打断他:“你怎么不从女娲补天开始说?麻烦直接点。”
江僚笑着说:“有兴趣加入推理社吗?”
我沉默了几秒:“我们学校有推理社?”
江僚笑容不变:“你今天下午陪我把申请表交到学生会去不就有了。”
我忽然感觉有些头疼:“你以为过家家呢?”
江僚说:“我调查过了,你是读者协会的成员,编辑没要你的文章,你才把文发到论坛上去的。待在那种地方,不会有什么前途的,正所谓千里马常有,伯乐不常有,他们不欣赏你没关系,我欣赏你。”
回想起来,我也不知道当时他哪句话打动了我,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:“好吧,如果你的申请真的通过了,我就退出读者协会,加入你的推理社。”
之后,学生会竟然真的通过了他的申请,我也如约加入了推理社。
虽然我跟他的相性不怎么样,但江僚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,我喜欢独来独往,他是我大学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,我本以为这段友谊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直到大三那件事之后······我退出了推理社,并单方面地删除了江僚的一切联系方式。
之后直到毕业,我们都没再说一句话。
第1023号档案 · 研究成果
自己的外卖被偷了,到底应该怎么办?标准答案是,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。但是,任何武器都需要装弹,而法律的弹药就是时间。比起外卖丢失损耗的金钱和心情成本,追查外卖偷盗者费去的时间成本更加让人无法承受。这不是抬杠,而是现实情况。面对这一困境,我们似乎只能请求监管和体制更加严密到位,对外卖偷盗者的处罚能更加严苛,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“食品安全”。
惊日话题
原本十分要好,突然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。你有这种密友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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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字数:10393
责任编辑:小 赵
排版编辑:八 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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